踉踉跄跄地,他手里握着一瓶啤酒从酒吧里走出来。抬头看看天,天上的月亮也正冷冷地注视着自己,像都市里冷漠的眼睛。他颓然坐在酒吧门口,看着过往的车流。它们像水一样在眼前流过,宝马、林肯、奔驰…… 读大学的时候,每每在路上看到这些车中贵族在眼前飞驰而过,他总会意气风发对身边的同学说:“将来,开这样车的人,一定也有我。”大学毕业已经一年多了,他换了八个单位,平均每两个月失业一次,别说买汽车,连自行车也买不起。今天是他第八次失业。那种彷徨和无助再一次袭击着他,他不知道下一站自己要走向哪里。 命运线握于掌心,可命运却一直在跟他开玩笑。这是个年轻的都市,道路干干净净,霓虹缤纷妩媚。每一扇泛着橘黄灯光的窗口都是那么温暖,可没有一扇是属于他的。 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不知不觉他居然又来到城西地铁入口。 一年多前的那个晚上,他第一次失业,沉浸在无止境的自艾自怜和满腔的怨愤中。他游荡到地铁站,远远地他的心被一阵阵箫声抓住,箫声辽远悠扬,和闹市里风风火火赶路的脚步是如此格格不入。被箫声牵引,他走进了地铁站。地铁明亮的灯光下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穿着碎花红裙子,两根粗粗的麻花辫搭在胸前,辫子上还扎着红头绳。女孩子在专心致志地吹着箫,闭着眼睛,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前面地上放着一个草编的小篮子,荷叶边,小小的,里面散落着一些零碎钞票和硬币。 箫声里有淡淡的忧伤,淡淡的无奈,淡淡的寂寞,淡淡的温馨和淡淡的欢乐……一切都是淡淡的,像女孩子脸上淡淡的微笑。 女孩儿一支曲子接着一支曲子地吹着,闭着眼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理会身外的空间。偶而有人丢下一两张纸币,更多的人只是稍做停留,便匆匆地赶上奔忙的地铁呼啸而去。 他站在离她不远的对面,看着她。直到深夜,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儿走过去,收拾好地上的东西,递给她一根竹竿,牵着她的手,沿着阶梯,一步步走出地铁。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那就是女孩儿一直没有睁开眼睛的原因啊。 尽管他不坐地铁,他还是常常来到地铁站,远远地站着,听着女孩儿淡淡的箫声,浮躁的心居然有了某种安稳的感觉。每个深夜,再目送着那个男孩儿牵着她把她带走,那个场景几乎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一次,他听到来接她的男孩儿喊她光明姐。他有点吃惊,她的世界是一片无尽的漆黑,可她的名字居然叫光明。 此刻,她正在那儿吹着一曲《奇迹》,脸上依然带着熟悉的微笑。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他向她走去,这个晚上他想跟她说说话。 他走到她身边,停下。 《奇迹》结束,她停了下来。身子轻轻地侧了一侧,她感觉到身边有人。 “光明。”他轻轻地叫。 “谁?”她侧着脑袋,安静地问。 “你真叫光明吗?” “是啊,光明是我给自己改的名字。你是谁?” “我叫黑暗。” “哪有人叫这样的名字。”她笑了。 “就有,我就是。” “为什么?” “因为我看不见前面的路。也许,前面根本就没有路。” 沉默,停顿。她拿起箫继续吹,是一首《自由》。整个晚上,他一直坐在她身边的地上,沉默,无视来来往往陌生的眼睛。直到那个男孩儿走过来,牵走身边的光明。 “你还在,对吗?”走了一步,她回过头。 他站了起来,看到了她那双失去光明的眼睛。 “要真是看不见了,那就摸着走吧,人只要活着,就总有要走的路。天无绝人之路,你说是不是?”说完,她冲他——也许是空气,微微一笑。转过头,往地铁站出口处走去。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光明的背影在地铁里渐渐消失。是啊,人只要活着,就有必须要走的路,如果看不见,那就摸着走吧,如果真的找不到路,那就自己走出一条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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