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欢如梦

huarenwz

在痛苦中踌躇了这么久，终于鼓足勇气来认真回顾这段心路。它是如此之刻骨铭心，以至于过去几个月中我数度拿起笔，却不忍心写下去。从前也曾有过情感上的挫折，更承受过无数来自生活的沉重压力，但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感情如破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自己的整个身心被一个女孩的影子完全占据，缠绵数月之久。多少次痛苦地从睡梦中惊醒，徒劳地搜寻苍白的梦境，想找回过去那些淡淡的记忆；多少次无奈地叹息一切都已过去，“再想也没有用”，却始终无法把她从记忆中驱除。
　　这是一个极为平常的故事，甚至有些过于平淡。但除了身处其中的我，又有谁能真正体会到那份情感的酸甜苦辣呢？去年夏天，如同千千万万个失意者一样，我在单位领导更迭、新领导与自己颇多不合之际，毅然选择了出国留学这条艰苦的从头创业之路。为了全身心地投入学习，我甚至放弃了一段已持续了两年之久却并不如意的感情。现在想起来，我是早晚要同那个刁钻的小女孩分手的，只是时间问题。那时的我，白天应付繁重的工作，晚上从六点钟学习至深夜，周末两天每天都往返三个小时去新东方上课。在争作人上人的志愿的鼓舞下，居然觉得自己过得异常充实，虽然每天都累得精疲力尽，头一挨枕头就呼呼大睡。日子就这样在平淡与繁忙中飞快地流逝，直到那天我看到她。
　　对于爱情，我一直没有刻意地去追求，总认为该属于自己的感情自然会随缘而至，不属于自己的追求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每次别人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时我都无言以对，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未来钟意的女孩该是什么样子。但有一点我始终非常肯定：当我看到她时，我会立即判断出这个女孩是否是自己喜欢的类型。那天，我无意中从教室走道走过，一瞥之下遇到了一个女孩甜美灿烂的笑容。仅仅是半秒钟目光的碰撞，我发现了自己苦苦寻觅了数年之久的奇特感觉！这种感觉与自己多年来默念的影子是那么贴近，简直就是那个活生生的梦中情人。她也是去学GRE的，与她一起的是另一个胖乎乎的女孩。在我按捺不住终于开始注意她之后，我曾经数次自责：刚刚发誓事业不成不谈家事，现在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但很快这种内疚的心情就被另一种心情所代替：人生的缘份可能只有一次，失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我自小家境贫寒，为了日后出人头地，父母和自己都饱受生活之苦。如今终于走出贫困，唯一的愿望就是寻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缘份，找到一个能陪伴自己度过后半生的爱人。在机会来临之后，我再也不肯放过。
　　自觉与不自觉之中，我开始精心策划如何接近她。她与女伴一般都是快要开课时才匆匆赶来，而教室的座位又是自由选择的。早来的我常常先在教室的最后排坐下，等她们俩进教室后立即起身跟随，这样便能占据有利地形。平时有意无意间也与她们搭搭话碴。但两个女孩一般喜欢自己叽叽喳喳地聊天，不太搭理别人，于是也就少有机会接触。终于有一天，她没有来上课。她那寂寞的女伴便和我聊了几句，算是认识了。隔了一周后，她来了，却没能在礼堂式的教室里找到同样在寻找她的女伴。那时的我毫不犹豫地抓住机会，扮演了一个“善良的好心人”，帮她俩找到对方，借机也与她们熟络起来。女孩是搞建筑设计的(这一点我倒真的没看出来)，她的女伴是个中学老师，教化学的。俩人在TOEFL班上认识以后，双双结伴来学GRE。
　　随后，我决定开始行动了。我先打电话给她的女伴，热情地邀请她俩一起吃饭，并成功地在饭桌上得到了她的名片。之后我便开始单独给她打电话。那时的我因为留学方向的转移，已不再与她们同班学GRE，而改读GMAT了。在电话里，我与她常常交流些考TOEFL与学GMAT以及出国留学的信息与心得，居然很聊得来。在工作、学业及前途的三重压力下，我偶尔于闲暇时想想她的笑容与话语，精神上竟觉得受到莫大的鼓舞，学习上也干劲十足，TOEFL与GMAT都考了很不错的分数。
　　学习告一段落后，我鼓足勇气邀请她出来一起吃饭，在她家附近的一家俄式餐厅。那天晚上吃的什么我早已没了印象，只记得她穿一件内黄外蓝的外套，清纯动人的样子，让我至今想起来仍会怦然心动。她说话声音清脆甜美，话语慢条斯理，如涓涓流水，娓娓动人。而最令我心动的还是她那灿烂的笑容，露着一颗可爱的小虎牙，不由令人心笙摇曳，由然而生爱慕，竟难以自已。晚饭后我们又到餐厅上面的咖啡厅闲聊了一会儿，便告别分手。以后我便频频约她出来，大多是一起吃饭，因为吃饭可以有更多时间聊天，而看电影或听音乐则不行。她有时也会借故拒绝，但大部分时间里都欣然应邀。回想起来，我的感情就是在那时倾注的吧。虽然我已在申请赴美留学，但那时谁也没有觉得这会造成隔阂。每次晚上一起吃完饭后我都想送她回家，这是我的一贯风格--做事负责到底，但她一般都会拒绝。那是一段最美好的时光。由于俩人都有工作，她周末常常要加班，而我则因工作关系经常去国外出差，有时要隔两三个礼拜才能见上一面。每次赴约时，看着她言笑宴宴的样子，我心里总是涌动着一股热潮：我发誓要穷一生的努力去呵护这个可爱的女孩，给她最大的幸福。她是北京人，父母和哥哥都是军人。也许是受家庭的影响吧，她性格独立、坚强，爱好运动，从不涂脂抹粉(这一点我尤为喜欢)，从不撒娇或耍小性子，总是平静和气地说话或倾听，偶尔露出淡淡的笑容，如风中的摆荷，夜空的静月，娇美不可方物。她平时很少主动与我联系，每次都是我主动约她。我那时曾经天真地认为，这个漂亮的女孩大概迟早会属于我吧。
　　转眼半年过去了，春节即将来临。而恰在此时，我又要去国外出差半个月。从登上飞机出发那一刻开始，我的脑子里便无时无刻不在想她，甚至在谈判桌上，她的倩影也会肆无忌惮地闯入我的脑海。那次去的是一个美丽的发达国家，山青水秀，天是蓝的，草是绿的，夜晚如水的月光透过饭店的窗户撒进房间。触景生情，我幻想如果能在如此月光下与她携手散步于花间草丛，那该是多美的仙境。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她。有天夜里忽然从梦中醒来，恍惚中脑海里残存了她的一个影子，长发飘飘如仙女自天上降临。第二天我跑到当地的商店买了一个小镜框，想在回国后向她讨一张照片。谁也没有想到，这竟是美好记忆的结束，悲剧的开始。
　　回国后我迫不及待地去见她，并提到了索要照片的事。她当时犹豫了半天，勉强答应第二天见面时给我。但当第二天我满心欢喜地见到她时，她却只给了我一张一寸的黑白小照片，说一时没有找到别的。我从她眼睛里看出她是故意这么做的。那天正是情人节的前一天。由于第二天我就要回山东老家过年，便让花店送了她一束玫瑰，没有具名。她很容易就猜到了是我送的，却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为难，表情怪怪的，仿佛不该接受这束花。我的心里忐忑起来，不知是否惹她不高兴了。当晚，我发了一封英文的EMAIL给她，既解释了照片与送花的事，也倾诉了所有的对她的眷恋与思念。其实此前我间或也写信给她，都是很平常地闲聊。这封信却是我第一次向她表白我是多么喜欢她。我避免用“爱”来描述自己的感情，因为那时连我自己也觉得这还不是成熟的爱情。她用不太熟练的英文给我回了封短信，大意是非常感激我对她的欣赏，但觉得与我相处日短，相互间尚不完全了解，只能把我当作一个好朋友。这封信让我过早萌发的热情冷却了许多。我在老家过春节的日子里仔细地想了这件事情的前前后后，觉得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在家期间，虽然也和她通通电话，但终究天各一方，每次只简短地聊两句近况了事。我自己刻意给自己发热的头脑降温，提醒自己不要想过了头。但情感一旦付出，再要收回又是何等的艰难。
　　假期尚未结束，我就迫不及待地回到北京，但再打电话约她，她总是说自己实在太忙，死活不肯答应见我了。那段时间才是痛苦的真正开始。我拼命地给她打电话，却发现俩人之间久不见面，竟是越来越生疏，有时甚至觉得无话可说了。在这样痛苦的煎熬中等待了一个多月之后，她总算答应过生日那天叫我一起参加。我有些欣喜若狂了。虽然当时正忙于考驾照，我还是利用晚上的时间去中央音乐学院为她选了一张优美的音乐CD(不知她有没有听)，附上小巧的贺卡与精美的包装，幻想能与她再回到从前的境况。而那时我申请的学校也陆续让我参加面试。一个周末的下午，她终于来约我，说还有她的另外一个朋友一起吃饭。不巧的是那天晚上我正好要参加一个学校的面试。我小心翼翼地向她解释之后，问能不能晚点去见她。她淡淡地说算了，并告诉我其实她的生日PARTY早已经过去，当天晚上只是与朋友的聚会而已，饭后她还有别的事，不可能等我。我的心一下子变得冰凉冰凉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接下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挂了电话。那天的面试异常得糟糕。我虽极力保持镇静，但思路乱得像一团麻，怎么也理不清。无意间用手抹了把前额，发现湿漉漉的全是汗水。参加过那么多次谈判，我在外国人面前早已不知紧张为何物，但那天一个小小的面试竟让我那般狼狈，不是心情作崇又是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气急败坏地打电话给她时，已经能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日渐冷淡与刻意躲避了。而我也觉得自己在短短数月间就已由爱恋走到失意，痛苦的心情难以形容。那时的我经常一个人喝闷酒，喝得脑子里晕晕的，暂时忘却对她的思恋。每到夜晚，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慌就会袭上心头。我不知如何打发短短的几个小时。无论是干什么，心里总会不由自主地去想她，想起以前的欢笑与今日的孤苦。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打电话给她，开门见山问她为什么躲着我。她说她觉得太累，而我又要去留学，两人之间未知数太多，因而不愿意盲目投入感情。她又说，她在重庆其实有个男朋友，也是天南海北，牵扯了她许多精力，非常非常累，她不想重蹈覆辙。至于和我，看以后的缘份吧。她的话里多少透出些疲劳、无奈与不自然。我在默然无语之后，同意了她随缘而定的说法。从那一刻开始我深深地意识到，自己的痛苦不可能短期内消除了，可能会延续三年五年。因为那一刻我已下定决心，一定要等她。
　　美国方面的回信陆续来了，大部分都拒绝了我的申请。我的心情也如雪上撒霜，每天惶惶不可终日，仿佛已到了世界末日。浑浑噩噩之中，日子一天天艰难地过去。我拼命地工作或找别的事情做，找哥儿们喝酒，想以此填补空荡荡的心，忘却这份已然萌生的情感。晚上实在寂寞时，便拼命给别人打电话，找那些多年没联系的远方同学聊天。我尽量避免去那些曾与她一起去过的地方，怕触景生情。那时我想，我们俩人肯定没多大希望了。偶尔忍不住我还会呼她，但她已经很少回电话了。
　　就在我无限绝望的时候，我的留学大业却柳暗花明有了眉目。先是我申请的最后一所大学录取了我。那可是一所全美著名的学府、专业排前十名的学校！既而单位也给我提供了一个内容一般、但待遇绝好的留学机会。我大喜过望。不管怎么说，过去大半年的奋斗总算有了回报，客观上也证实了自己的能力。我恢复了一些自信心。按照原先的约定，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她也非常高兴，好像自己被录取了一样，并出乎意料地答应了我试探性的邀请，当晚与我一起吃饭庆祝一番。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她似乎也觉察到我的痛苦，只是一个劲儿地祝贺我。在回家的路上，她甚至说以后哪个女孩跟了我，肯定会很幸福。我只有无言苦笑的份了。
　　之后，我在忙碌留学手续的同时，头脑逐渐冷静下来，知道自己终归要走了，终归是要离开她了。眼下的情形，我和她是无论如何不会有结果的了。在闲暇时偶尔仍旧会给她打个电话或发封EMAIL关问一下她的近况。有一天收到一封她的EMAIL，对她来说绝对算是封长信了。信上说对于我的关心，她非常感动，甚至开玩笑地说她快要爱上我了，然后絮絮地提到她要与男朋友分手及对我留美感到骄傲等等。我至今也没有完全明白她那封英文信的确切含义。但在长考一天以后，我回了一封比她的信长五倍的EMAIL，详述了我的心情、对她的依恋以及今后的打算。我告诉她，她将是我一辈子里最喜欢的女孩。如果她开口，我愿意放弃一切留在她身边，以及我会等她等所有的心里话。那封信写到最后连我自己都被感动了。我想人间男女至情至爱，也无过于斯吧。收到信后，她说她差点落泪。但由于去外地探亲，她隔了许多天后才回信，说她没有权利让我留下来，她承担不了这个责任。然后就是再三鼓励我去美国。我那时非常失望，因为她对我所表露的愿意为她牺牲一切的心意竟然没有作出任何的肯定，哪怕是一句感动的话。失望之余，我以无限绝望的调子告诉她，由于美国的学校不给我奖学金且学费太贵的缘故，我只能选择去一个不起眼的小国度过一年半的时光了。我最后写道：自己宛如从一场噩梦中醒来，感到精疲力尽，再也无力挣扎下去，该是抬头向前看的时候了。此后彼此间连EMAIL也不通了。我忙于收拾行装和办手续，也不想再去纠缠她，她自然也不会搭理我。在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我约她见最后一面，算道声别。她答应了，说待她有时间会找我，至今仍无消息。
　　再过一星期，我就要离开这片生活了近二十六年的土地，飞往异国他乡了。异乡为客，一定还会有更多的艰难险阻。而我，在经历了这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之后，也比从前成熟了许多。回想起来，我至今仍耿耿于怀的是一直没有弄清她到底为什么不愿接受我，更不清楚在这段日子里我在她的生活中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很多朋友说我只不过在她男朋友不在她身边时填补了一段感情的空白，劝我早些了断算了。而我既不清楚，也不愿承认，更不想与她作什么了断。毕竟这是一段真真切切的感情经历。我自始至终是全身心投入的。缘随天定。对于自己的将来，我仍无确切的打算。是从那个小国直接去美国呢，还是回来以后再作打算，亦或是在那个小国混个文凭回来过平静的生活？隐约之中，感觉自己内心深处仍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该放弃她。毕竟她是我此生遇到的最为钟意的女孩。但对于究竟如何处理这段感情，却依然不知所以。记得她说过想移民加拿大，真要那样，我会追往那个遥远而陌生的国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