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会说话的羊

山里来的贼

　这只羊，来到土门高峪沟时，一只羊角断了，尾巴掉了，身上流了好多的血。是夏夏用三记响鞭赶走了狼，救了它。然后包扎，敷药。让它住在了牛圏里。

　　然后，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笨笨。

　　天刚放亮，夏夏就喊“笨笨，该上坡了”，羊就走出牛圈，夹杂在牛群里。山涧，崖头，沟垴，或是河畔，都是它们要去的地方。青草幽幽，溪水流畅。牛羊吃草，夏夏唱歌。

　　她唱的歌，好多是流行歌曲，软绵绵的。有时，她也会随意的哼哼心事。

　　笨笨有时站在高岗，对着连绵不断的远山会想念故乡。这个时候，它就嘹亮的叫几句，“咩——”

　　山谷听到了，也给它一个响亮的回答：“咩——”

　　每次笨笨和远方交换乡愁的时候，夏夏就会指着它的断角问：“小笨笨，你想家了吗？我对你不好吗？”

　　笨笨就“咩”的三声回答。那意思是说：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你放心好啦。

　　夏夏也学着咩。她一边叫唤，一边用手指敲打着脖子，让咩咩的声音拉长，富有节奏感。

　　笨笨望着夏夏红红的脸蛋，诱人的嘴唇，觉得她真是一个天真无邪，没有忧愁的少女！

　　有时候，夏夏会望着晚霞，红了脸，有时候会对着青草低下头，吃吃的笑。

　　笨笨一边吃草，一边在心里说，这个丫头，肯定是怀春了。她思念的那个人是谁，笨笨分析了一下，有三种可能。

　　一是隔壁的捣蛋鬼望子。

　　望子每次看到夏夏就会露出坏坏的笑容。锅铲头，刺青，嘴里永远叼着一支烟。说话的时候，那支烟还左右晃动而不掉。在抗日战争时期，绝对是一个汉奸的模样。夏夏好几次下街遇到歹徒，恰好是他给救了。这有可能是他自编自导的一出戏，说到知恩图报，夏夏这个傻丫头很有可能爱上他。

　　第二个是放羊娃周周。

　　周周是石头庄的人。他每次会把羊打过这座山沟来，然后两个人汇合，说放牛羊的心得体会。往往是这些秘诀交换结束后，就没话找话说。一天吃啥饭，青春痘怎样治疗，青核桃怎样去皮好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两个人有共同的语言，日久生情，极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第三个，是小镇上的一个摄影家。

　　他只来过一次。叫啥，没人知道。夕阳西下，他骑着摩托路过这个村落，抓拍了她一组山间放牧的照片。两两相遇的那一刹那，他猛地冲上前来，嘴唇啄上了她的额头。她一下子愣住了。同时，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卷的味道。他只说了三句话。

　　“很美。”

　　“太美了。”

　　“我会再来的。”

　　笨笨不相信啥叫一见钟情。它觉得所有爱情故事里，这个最不靠谱，像肥皂泡一样，一触就破。

　　偏偏，夏夏就爱上了那个人！

　　夏夏去了一趟街道，走到了那家影楼，看到他在里面忙活。然后，她在一家饭店吃饭的时候，偷偷的打问了一下人家。人家有女朋友，而且马上要结婚了。他的女朋友很漂亮，像一幅行走的油画，贴在整个小镇的角落。

　　夏夏当时是怎样回家的，已经记不得了。

　　她原以为自己爱上的，人家也和她一样的情感。现在她错了，她的额头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她的脸上却失去了最纯真的笑容。

　　笨笨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它想去到街上，找寻一下那个摄影家，告诉他夏夏病了。可是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只有眼看着夏夏一天天消瘦下去。在山坡上，它也不想声唤了。它觉得以前自己的叫声，太小儿科了。

　　笨笨就努力的去听人类的语言。

　　它日夜练习着，咀嚼着。练了大概三个月，也没成功，笨笨绝望了。

　　有天，夏夏坐在一块大青石板上，牛儿在山坡吃草。风儿扬起了她的长发。笨笨静悄悄地卧在她的身旁，听她心跳，听她自言自语。

　　“你抛弃了我吗？”

　　“你忘记了我吗？”

　　夏夏落泪了，她似乎有点走火入魔了。

　　必须尽快拯救她。

　　一个夏日的晚上，夏夏睡不着。趁着皎洁的月光，她想走走。当她经过自己的牛圈时，突然听到有谁在喊她。

　　“夏夏，你好吗？”

　　夏夏四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最后确信是从牛圈里发出来的。她便拿来了手电，仔细的照着。

　　“刚才是谁在说话呀？”她有点惊奇，也有点害怕。

　　“笨笨。是我啊。”

　　夏夏看到了笨笨。它正深情地望着自己。刚才它的嘴唇在动。

　　她一下子明白了。这只羊成精了。

　　第二天，夏夏家来了好多的游客和村子的人。

　　他们听夏夏说家里有只羊突然会说话了，感觉这是山区一个特大的新闻，就都来看了。好多人说，夏夏是胡说呢。小丫头片子，信口开河。微信玩得多了，学会骗人了。

　　夏夏急了，说：“让笨笨和你们说。”

　　夏夏走到笨笨面前，先是抚摸了一下它的柔软的毛，揪了一下它的耳朵，“笨笨，大家不相信你会说话。你怎样证明呢？”

　　笨笨望着她明亮的眼睛。想说一句人话。可是，发出去时，却成了一句：“咩——”

　　大家笑了。

　　“原来是这一句呀。我从娘肚子出来就知道了，没啥特别的！”

　　夏夏噘起了小嘴，说：“笨笨，你再不说话，我不理你了。”

　　笨笨委屈地想哭。它努力了好几次，也说不出话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它真想钻到地底下。

　　突然，一辆摩托飞也似的跑来了。那个摄影师下来后，径直走到了夏夏的身边，他掏出了好多照片。是夏夏的。

　　“我准备拿着这些照片去参赛了，祝贺我吧！”

　　夏夏手捧着照片，她的心砰砰的跳。

　　笨笨缓慢地走到摄影家面前，用嘴叼住了他的衣服角儿，“夏夏想和你好。你愿意吗？”

　　那个摄影师愣怔了。

　　大家都愣怔了。

　　夏夏脸蛋一下绯红起来，恨不得找个人缝溜了。

　　高峪沟出了一只会说话的羊！

　　当这个新闻发在全国的报纸后，成群结队的人都来看望这只羊。高峪沟一时人满为患。

　　大家争先恐后的逗着笨笨，给它喂草，喂饼干，牛奶。有的，还用鞭子打着它：“快些说人话！我掏钱来就是为了录你的声音！”

　　那一刻，它不想说话了。

　　一句也不说。逼急了，就“咩——”

　　好多拍到真实视频的网友发了一个帖子：“高峪沟羊会说话，纯属虚假报道。问责政府部门。请游客注意。”这个帖子传疯了，一天的点击量就达到了10万人次！

　　“想出名，真是用尽了方子啊。怎么样，记者一个报道就戳穿了！”

　　“糊弄人啊，动物会说人话？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这只羊成精了，是一个祸害。这里早晚要出妖怪的。”

　　这些话说完，大家都把目光瞟向了夏夏。

　　冬天到来的时候，笨笨被夏夏的父亲宰了，羊皮挂在墙上晒着。